一只折断了一条大腿,另一只少了一根触须,可我始终找不到它们的眼睛都长在什么地方。
渐渐的,天色变得朦胧起来,不知是哪颗星星先亮的,泼墨般洇濡的天空在陆续闪烁的星群中,静谧得意味深长。
我和这个牧人也是面对着面,他的脸虚幻地亢奋着,眼睛里流露出挑逗的神色。
你去问召召嘛,召召啥都知道。
扔下这句话后,这个牧人便撒腿上马,扬长而去。
皮条大叔出门好几天了。
皮条大叔一走,黄泥土屋立时变得空旷了起来。
这使我隐约意识到,生活中突然少了一个你亲近或者熟悉的人,会留下一种空白,让你回味和思索。
那么,召召母亲的离去呢?召召的母亲像个传说一样扑朔迷离,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。
为证实那个牧人所言的可信程度,我还特别留意了屋里的灶台。
灶台的一角确实是后来补上去的,并且低下去半寸多。
我躺在炕上,头枕着皮条大叔的枕头。
枕头可能一次都没有拆洗过,蹭了厚厚的一层头油,格外地凉爽。
召召到草滩上放羊去了,我就心安理得地躺在皮条大叔的位置上,刹那间的感觉我就是皮条大叔,而真实的我却突然消失了,不知又流落到什么地方。
地上扔满了白花花的烟屁股,我就是在这几天开始学习吸烟的,吸的是那种白纸盒上印着两颗绿西瓜的纸烟,两分钱一包。
陪伴我的还有几只老鼠,它们目中无人地游来荡去,甚至将一些米粒儿大小的排泄物留在烟丝上。
我把这些排泄物轻轻拂去,照例吸得有滋有味,伸出左手食指枯黄。
皮条大叔出门五天了。
一天长于一年。
白花花的阳光普照着大漠,一切都是那么的明确无误。
只是太安静了,黄泥土屋像座千年古旧的烽火台那样沉寂着,后来,连那几只老鼠似乎也变得胆怯了,在地下悄然地进行着鬼祟的活动。
我的破收音机终于不发出任何声音,我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。
平心而论,依靠这个破收音机,我还能或多或少地知道一点沙漠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。
现在,我成了聋子和瞎子。
到了夜间,我更不敢渴望有什么奇境出现。
这几天的夜晚没有月亮,只有星星密密匝匝垂得很低,天空像一只额头上长满眼睛的莫名怪兽。
皮条大叔不在屋里,即使有木桌相隔,两个毫无道理的男女也不好大模大样地共同睡在一个炕上。
我也清楚地知道,即使皮条大叔不在屋里或没有木桌相隔,也绝对不会发生什么。
因为总想着绝对不会发生什么,又总觉得会发生什么,如此地翻来覆去,折磨得我非常痛苦,甚至十分恼火。
我执意睡在屋外的空地上,让召召睡到屋里去。
毕竟已经是秋天了,沙漠夜晚的后半部分很有些凉意。
裹起被子再盖上三张死羊皮,我像一个蜷缩在漫漫长夜下的弃儿,内心涌动着缕缕哀伤。
有时候也会想到召召的母亲,以及那个拐走召召母亲的在沙漠里八方游走且神且鬼的汉子。
每晚都是天快亮了才昏昏沉沉睡死过去,无梦的世界一片血色,到处都是焚烧着的火焰,待到睁开眼时,才知道太阳早已升到半空里去了。
屋里是空着的,召召不误时辰地到草滩上放羊。
我的身边却有一只酽茶喷香的铜壶,一只碗上搁着油水汪汪的白面饼,召召这是在格外地关照着我呢。
我意识到这几天和召召说得太少,少得几近于无,就好像召召是一个影子。
喝着喷香的酽茶,咬着油水汪汪的白面饼,我的心情颇为复杂。
我是不应该这样冷落召召的。
我应该像往日那样到井上去,和召召说说话,让召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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