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光映彻着屋前的一片空地,人影儿明明灭灭晃晃悠悠,幽幽如鬼。
夏末秋初,沙漠夜晚的空气宜人,隔着那张由召召从屋里搬出来的桌子,我和皮条大叔面对面坐在一条羊毛毡上。
伴着一堆悠悠燃烧的粪火,以及从蓝玻璃般夜空流泻的月光,颇觉灵魂出窍。
当一个人面对白天的单调感到厌倦时,似有渴望月夜下出现奇境的心愿。
还在我小的时候,曾听母亲说过月亮是有魂魄的。
月亮的魂魄常常在静谧的夜里在大地上悄然游走,我和妹妹永远不敢在月光下玩得时间太长,尽管那是小城的月夜。
那么,沙漠深处的月亮呢?月魄应该是经常出没着的,我感喟着却又无言以对。
这时,召召端一口黑铁锅款款而来,将我拉回到烟火缭绕的现实。
饭是再简单不过的,黄米掺面条,没有一星半点的油肉,汤汁浓得像城里人贴大字报的浆糊。
我们很少说话,喝汤吸面的声音压倒了一切。
我已经习惯了将黄米白面以及黑色的粪渣一起吞进肚里,它照例能够营养我的生命并不断释放出热量。
香不香?召召每次都要这样问我。
我一个劲地点头,还故意咂巴着嘴。
召召就很高兴,说香了就多吃两碗,吃饱肚子不想家。
召召总要跪着吃饭,那跪着的模样让人有些于心不忍。
召召这种跪着的现实,是不是和历史的某个部分构成一种因果关系呢?
求!你们城里人又咋样?那年我拉骆驼给你们城里人送盐,花十块钱只卖给我两根鸡巴长的麻花。
皮条大叔以施主的样子居高临下审视着我,好像我就是当年卖麻花那个人的儿子,对我并不知晓的那件小事愤而不满耿耿于怀。
召召什么话也不说,只是低着头很响地吃饭。
皮条大叔还说自从那次以后,他再也没去过小城。
小城有啥的好?沙漠里才是养活人的地方。
我怀着几分苦涩的眷恋也怀着几分芬芳的憧憬,让皮条大叔把我同样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贬得狗屁不是。
我无法反驳,也不敢反驳,我吃着皮条大叔的黄米白面,也在接受着贫下中农(牧)的再教育。
我的心里酸涩并涌,只能像召召那样低着头很响地吃饭。
或许读者要问,说了半天,召召的母亲怎样还不露面呢?
其实,这也正是我深感困惑的一件事。
关于这件事,我无法主动启齿向皮条大叔和召召打听,父女二人对此似乎讳莫如深守口如瓶。
听别的牧人说,召召母亲模样俊俏,却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,屋前的柴垛上总是拴着男人们的高头大马和双峰笔直的骟驼。
后来召召母亲跟了常年在沙漠里八方游走且神且鬼的一个骟匠汉子,趟过黄河去了,从此音信全无。
皮条大叔牙齿咬得咯嘣脆响,挥拳砸掉灶台上的一个拐角,对召召说,我就是你娘。
我说召召的母亲有可能去了后大套。
这个牧人奇怪地盯着我说,你咋能知道?我说召召的母亲总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,后大套是浩浩八百里米粮川,以我之见,她是奔那里的白米细面和胡麻香油去了。
一个模样很不错的女人,有理由吃得好一些,穿得好一些。
这个牧人被我一番白作聪明的辩解弄得很生气,瞪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说,你他妈的求事不懂鸡巴背得一捆,你知道个啥?世上女人一生只爱男人的两样东西,热身子和好心肠。
这个牧人见我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,乘机兜售了一套关于女人的“学问”
。
他说其实女人很简单,只要你让女人满足让女人高兴,她就是你的了。
许多男人并不明白这一点,所以许多男人的女人就让别的男人给勾引走了,你的女人就成了别人的女人。
我和这个牧人是偶然相逢。
当时我到一道沙梁下撒完尿,正百无聊赖地观察两只俗称屎爬牛的黑色甲虫斗得难分难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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