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满一动不动,眼瞧着老驼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老驼的两个峰袋早就熬干了,像两个掏空了的布袋子,一左一右地搭落在身上,虚虚的,看上去有点多余。
老驼的后裆下也有一坨子皮垂下来,松松的,除了撒尿,就啥也不是的,就只能是个“东西”
。
老驼却活了三十多岁,活成了一个奇迹。
草滩上的草分的是两样,一样是浅草,一样是蓄草。
老驼吃的是蓄草,粗枝大叶的。
还有一种“草”
,是高粱和苞谷,老驼一辈子没吃过,怕是见都没见过世上这样的“草”
。
按说,老驼也是可以(应该)吃上一些的,老驼却没吃过。
天旱了,蓄草也没得吃哩,柴棵上全是干透了的刺,老驼的牙口坏了,嚼不动了。
老满就让老驼往远处走,想办法混上几天饱肚子。
有人还想动刀子。
老满一下于就来了气:“敢!”
老满早先是个羊倌。
老满的羊倌却做得不好,整天吊儿郎当的,放着放着就把羊放没了。
一只羊是个放,两只羊也是个赶,别的牧人把羊群越放越大,大得盛不下就分成几群,再往大里放,绵绵不绝。
老满却要倒过来行事,把羊放没了。
大集体的事,还有人民公社的事,能容得你这么胡日鬼下去吗?羊是放不成了,放不成羊也不能把自己给放了,都说,社会主义是个大家庭,不兴饿死人的。
队长没收了老满的“羊群”
,顺手牵来一峰三岁牙口的骟驼,递过缰绳的时候,队长虎眼一恶,说:“你记住,用这峰骟驼去驮回来一个婆姨,我就再还给你一个羊群。”
老满当着队长的面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队长前脚走,老满后脚就把队长说下的话给忘了。
那时,老满当然不算老,记性却不大好,本事更有限,酒量却大得不得了。
老满让老驼驮着走家串户,连夜赶人家的酒场,醉得昏天黑地的,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哪个女人的眼窝也不会让屎给糊上,然后往坑里跳。
女人是日子的一部分,女人过的就是日子。
老驼没给老满驮回个婆姨,却驮出了一个酒鬼。
不是老驼不好,是老满不好。
人有时候就是不如一个畜生。
老驼真好。
酒鬼老满趴在老驼背上,怀里搂着老驼的前峰(那时候老驼的双峰是笔直的),就像是搂着婆姨,温温热热的,一起一伏的。
老驼前峰上的毛让老满一把一把揪掉了,揪掉了再长,再揪掉。
老驼肯定是很疼的,也只好忍着。
老驼就这样驮着老满,在大漠深处来来回回地走。
老满起先并不明白老驼的好,以为老驼就是个牲畜,这样的牲畜就是让人骑的,心安理得。
有很长一段时间,老满并不把老驼当一回事。
直到出了那样一件事。
一件大不大小不小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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