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驼的头仰着,两只前蹄子轮换地刨了刨,擦得干僵的地皮哧棱哧棱地响。
但是,老满听到的是另一种声音,从老驼的骨头缝里传出来,很生硬。
老满就想到了自己的骨头。
一把老骨头,让松垮垮的皮裹着,不知啥时候“哗啦”
一声散掉呢。
一想就急了,不错眼珠地一路紧追下去。
怎知这小母驼一口气跑进十三道梁下才停住,也不懂得找个避风的地方。
旺才赶到的时候,那驼羔已经掉下来了,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。
小母驼的身下血淋淋一大片,胯裆里夹着大半截胎衣。
那胎衣晃来荡去的,就是不肯褪出小母驼的身体。
小母驼见主人赶了来,眼里便淌两行长泪。
这生灵通情哩,知道有人会救它。
旺才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多半,自己的眼里也跟着发潮。
这种事情不能再等,再等下去小母驼会有危险。
旺才毕竟跟父亲放过骆驼,知道一点救急的办法。
他就撸起袖子将一条胳膊伸进小母驼的后胯里,帮助小母驼让那胎衣脱落,溅了一脸的血水。
尽顾了小母驼的事情,忘了头顶上的变化。
当那怪异的喧嚣传开时,旺才方知沙尘暴在不觉间从西边翻卷过来了。
这是一场罕见的沙尘暴,当它形成的时候,即将被横扫的前沿异常地平静,给人一种错觉。
沙尘暴来势凶猛,不大的工夫就漫上了梁坡,向着旺才和小母驼狂啸而至,天地立刻变得漆黑了。
风声裹挟着沙雾撕扯着黄昏,像千军万马铺天盖地越过荒原。
旺才来不及多想,扛起驼羔就跑,也分不清东“你看你,跟了我三十年,把我跟成个老汉哩。”
老满说。
老驼就那样,把头仰着。
仰惯了,是驮着主人走路时养下的习惯吧。
老驼的身架子大,驮上个老满,有时候再驮上两口袋面,也不显得重。
老满又是个瘦小的人,驮了三十年,就没驮出斤重来,反倒是越驮越轻了。
也没驮回个女人来。
能驮回个女人,就能驮回来娃,三个五个都说不定的,有男有女,就会是另外一种日子。
一个都没有,就老满一个,就把老满一日一日地驮成了一个老汉。
老满出门时从来不挂锁,老满连把锁都没有。
老驼其实是个骟驼。
老满呢,也一生没娶。
就这么两个老家伙,过了一辈子。
老满把手里的鼻棍子折成两截,说:“你走吧,往远处走,远处的草还好些。
十天半月回来一次,我伺候你喝水。”
老驼就是不走。
老满有些急,催促着:“你走,咋不走呢?想让我也跟上你走?天大地大,我没个走处嘛。”
老驼就站在井边。
直到天黑,老驼才喝光了半槽水,抿了抿两片厚嘴唇,小眼睛使劲地挤一挤,摇摇晃晃地走了。
(第2页)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。